莱格/杨思德。
“世事人无奈，君心我自知”
Liar Liar Liar 08
08
黄少天觉得自己对周泽楷不错。
真的。他的房间几十平，唯一的沙发，电脑，电风扇都给了这家伙用。睡觉的时候，黄少天看了看自己的单人床，又看了看那头拄着拐杖的周泽楷。
“医生没说过沙发对脚恢复不好哈。”他把唯一一条棉被扔在沙发上。“咱们哥俩，客气什么。”周泽楷抱着被子躺在沙发上，望着床上翻来覆去的黄少天，眼睛和狼似的。
那几天，他们两人过的还挺融洽。周泽楷这个人挺安静，不惹事。黄少天睡到太阳升起，被阳光晒着热醒。醒来就发现周泽楷乖乖地坐在电脑面前练级。他把木鱼升上去之后，还不忘把流木的号附带练着。等黄少天起了，他就让到一边，两人又继续去打副本升级。
那段时间里他们的房间里只有键盘和鼠标敲打的声音。啪啪啪，啪啪啪。清脆地就和下雨一样。黄少天不爱做饭，直接叫外卖上门。两个人就坐在那小小的沙发里看电视。
光着头的主持指着浓妆艳抹的女嘉宾问参加者，说：“你喜欢她什么呀？”
男嘉宾抓着头，一脸腼腆地说：“我就觉着看到她就很高兴。”
怎么搞的像个纯爱剧。
他旁边的周泽楷安静地吃完了饭，然后把碗筷端着，拄着拐杖拿到厨房打算洗了。那一拐一拐远去的背影落在黄少天的眼中忽然有些唏嘘。过几天轮回不会给他寄虐待青少年的通知书吧。
也许是那一点良心冒了头。黄少天转了转眼睛，掏了掏口袋发现还有点剩钱，就跳到厨房门口说：“走走！晚上我带你吃顿好的！你想吃啥，尽管说！现在大爷我有钱！”还拍着胸膛砰砰响。
“我的钱。”周泽楷眼都不眨。
“嗨嗨！你自己决定要住着咱们也谈好了！现在可不能赖啊！觉得贵可以住宾馆啊！”这一番话他说的脸不红心不跳。跟叶修那家伙学的。这年头，脸皮不厚几尺没法在道上混。
周泽楷把洗好的碗叠起来，歪头想了想。“面。”
“吃啥？”
“那家的面。”
还吃上瘾了啊。黄少天其实对那家店有些心理阴影。里面每张桌椅都见证了他黄少天人生唯一一次退却的时候。
“面有啥好吃的。那谁宋晓给我推荐了大众点评网前十名的一家川味观。我带你去吃那个！”
周泽楷把厨房收拾好，一瘸一拐地走回到电脑面前，不吭声。不吭声就表示拒绝。黄少天和他在一起处了几日，已经摸透了这个人不说话时候的表达方式。
嘿这个人，少爷身子少爷命。真TM难伺候。江波涛在轮回可拿灶台供着的吧。黄少天虽然这样想，但还是有些没辙。他心眼一转，忽然眯起了眼睛说：“想吃面啊？您老烦请等一下。”接着二话不说下了楼。
过了一会，周泽楷听见有人在门口叫他。枪王一瘸一拐跳着到了门口，看见黄少天站在一辆老破的三轮车的前面——这三轮车带着铁锈，后面挂着一篮咸肉和海带。真不知道他从哪里翻出了这个宝贝。
黄少天一脸得意洋洋地拍了拍后面的栏杆：“我告诉你，在蓝雨里就算是喻文州也没有这个机会，今天你可算是赚着了。看在都是玩荣耀的份上，我也不收你钱了。还不快上来乘坐我的宝马？”
周泽楷站在门口立了一会。也没吭声。接着还真一跳一拐地来到车边。
当看见帅酷的枪王一脸犹豫地扶着那汗津津油腻腻的车把，黄少天里那心啊，简直就如同夏天吃了根冰棍——爽歪歪：“得！让你瘸！”
结果周泽楷还真穿着一副可以上T台的衣服，爬上了三轮车（中间有几秒他上不去，黄少天在后面狠狠推了腰一把）。黄少天在前面，两脚一蹬，那小样叫一个意气风发：“走咧！”两个人就在咯吱咯吱的车轮响声和小区众人瞩目中逐渐走远。
烦躁的夜风吹着，空气中都是烧烤、大排档以及刚下过雨地面湿湿热气的味道。周泽楷坐在后面，听见人声喧杂，声音如海潮起伏，前面黄少天努力蹬车的背影有着青涩而温柔的光晕。T恤下面紧绷的肌肉，脖颈后面沾满了汗水的发丝。每一块肌肉与掌纹都写满了紧张与青涩的恋情。
如果你知道我其实是骗你的会怎么样？周泽楷拽着三轮车车边的手指握的紧紧的。
在到达面店的时候，黄少天好像已经忘记了他的初衷。他歪着头说：“你不方便甭下来了。里面多热啊。我反正是受不了。咱们打包回去吃。”他挤进人群的身影就像有一股灯光打在头顶，将整个人笼罩在柔和的光圈中。
周泽楷将握着生锈金属的手拿出来，在眼前摊开。那些生锈金属的余烬在他的手掌中就像干枯的血液。
从人群中挤出的黄少天拎着两碗面，那表情就和擂台赛一挑三赢了似的。淘宝抢到便宜货，春运买到火车票。他耀武扬威地把面递给周泽楷，鼻尖上沾着一片亮亮的汗渍。
“走！去公园吃面去！”然后又蹬上三轮车的黄少天，刚使力踏了几步，就转过身皱着眉头对周泽楷说：“哎我怎么觉得，你还挺享受的呢？我和你说，别太得意。我这纯属是觉着家里太热，想找个凉快的地方。哎。”说完了就转过身，留给周泽楷一个汗流浃背的背影。
周泽楷捧着手里那两碗面，只觉得那热度从塑料碗一直蔓延到他的掌心，顺着血脉，直达心脏。那是他初恋的热度。
黄少天口中的公园是他小区外面的一个健身广场。到了夜晚，老头老太太极宗师八卦掌高手小商小贩鱼龙混杂，群聚于此。他一边吃着面一边向旁边的周泽楷侃天侃地地谈着小区各位高手的八卦往事：“那个大娘。就穿红色衣服那个。你是不是以为她只是一位普通的跳舞老太啊。”
周泽楷点点头。
“错。我告诉你。她其实是一位八卦掌宗师。去年，也就是去年这个时候。我们这小区出了一个盗窃案，那小偷贼心颇大。专找下午大家出去锻炼的时候闯空门，结果啊。刚出房门就被这位大娘逮了正着。当时我和你说，我从我家那窗子里望下来望见了一切。嘿那小偷大概有1个我，2个你吧。结果就被这大娘一抬手，一挥足，足足扔出去五十米远。”
他胡吹地高兴，却没发现这途中周泽楷一直在专注的看他的侧脸。谈了半天黄少天才觉得有些不对，他转着头刚好和周泽楷四目相对。“你干啥呢。好好吃面。”黄少天用筷子不耐烦地敲打着那塑料碗的边缘。缩回来的时候，只有他知道手指微微有些颤抖。
心跳急速，面色发烫。大约是7月夏天傍晚的暑气上来，他才会感觉到如此异样。
这时夜幕终于降临。健美操的音乐放了起来。在G城看不到星星，只有月亮悬挂在天上朦胧的光被霓虹灯遮去一半。G城公园蚊子多的和面条里的香菜一个样。
黄少天将周泽楷推到公园的中央，往那里一放。周泽楷就和个失寡老人似的坐在公园的中央，旁边一群中年大妈在欢快跳着舞。黄少天有些坏心眼地坐在旁边的石板凳上，恶狠狠地想着让你瘸。但周泽楷不气也不恼。他坐在那张小小的轮椅里，安静的就和天上的月亮一个样。渐渐的，周围的声音静了下来。旁边草丛里有一只小小的蟋蟀，鸣唱的声音盖过了其他的歌声。
黄少天忽然觉得气氛有些奇怪。他看着周泽楷，周泽楷看着月亮。……怎么搞的暗恋的人是他一样啊。
这时旁边有个小贩推着一辆简陋的KTV机。小贩看着报纸，没有注意到KTV机也停止了播放。黄少天忽然恶趣味上来，走上前一拍周泽楷的肩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枪王，对唱歌有兴趣吗？看在我伺候那么多天的份上，唱一个来听听呗。说不定从荣耀退役之后你还能往娱乐圈全方面发展呢到时冲着老朋友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买一张吧。”
天上的星星看不到模样。黄少天的眼睛闪闪亮。
周泽楷从黄少天的眼睛移回他的胸口上，淡淡然说了句“好。”黄少天没听清，笑着说：“哎没事就算唱的再差我也不会笑你的。人总有不擅长的嘛咱们也是个人啊。不过放心，这里就咱们两哥俩。具体唱了啥就连江波涛我也不会告诉他。你不会唱其他总会唱国歌吧！两只老虎也行啊！”心里偷偷摸摸地想着妈的这次我一定要录下来回头给叶修王杰希苏沐橙楚云秀听听。
“好。”周泽楷这次声音大了一点。落在地上都能砸出一个洞。
“所以你真的不用……哎？”
黄少天就眼睁睁看着周泽楷自己驾着轮椅到那小贩的面前，递给他10块钱。还和他说了点什么，似乎在点歌的样子。
10块钱一首歌。还不如买个巨无霸呢。这年头的巨无霸也涨到11块了。但黄少天嘴巴张了又合。看着周泽楷一脸淡然地从对方手里接过话筒。震耳欲聋的音乐响起，惊的一群人转过头来。怎么着……还真的要唱歌？
那天月明星没，霓虹灯耀眼。周泽楷唱的怎样黄少天都记不得了。他只记得周泽楷张着嘴，双眼落在自己的身上。就算有千万盏灯泡，也不及你的视线灼热。只是那台KTV太他妈的给力，音响效果盖过了其他所有声音，就连周泽楷唱的是中文还是英文他都没有听清。
这时有个小姑娘摇了摇头，走上前，在轮椅下扔下了一块钱。“可怜啊，年纪轻轻的。”她说。
后来，再后来。黄少天和周泽楷分开了之后。他有一天无意间打开一个网站，觉得背景音乐怎么那么熟悉。他想了又想，终于从记忆中的某个角落搜出来源：这调子可不就是那天公园糟心的晚上，周泽楷“想要”唱的那首歌。
他愣了一会去找歌名。翻了好半天才从别人知道。他把音响开到最大，音乐回荡在他小小的房间里。
还真是首英文歌：
I won’t hesitate no more, no more
我绝不，绝不再犹豫
It cannot wait I’m sure
一刻也不能再等，我已完全确定
Well no no, well open up your mind and see like me
好吧，敞开心扉像我一样的注视你
Open up your plans and damn you’re free
忘记该死的计划吧，从现在起你自由了
真是莫名其妙的台词。黄少天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