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格/杨思德。
“世事人无奈,君心我自知”

[楼诚]江城子 3-4 重修版(原《正午的岛屿》)


*把内容重修了一下。增加削减了一些部分。

*是个前世今生的故事。


 

明诚看着前面男人的背影,疑惑像块石头卡着他的咽喉。楼道漫长,灯炮闪烁,明楼走在前面打着手机上的光,攀爬着狭窄的楼道看起来游刃有余。全然不顾一身西装在这环境下有多么突兀。他看起来的确像是恋旧的人,但绝非守旧。一个墙壁爬满了爬山虎,走廊的感应灯永远闪个不停的小区?和明楼这样的男人是如此格格不入。

他应该是跌在泥里都能爬的起来的那种人,是坐在现代家居里安心做学问的人,也是永远不会被人遗忘的那种人。

明诚死活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男人。大约在南京?又或是更远一点,在苏州?

他对自己太过热情。明诚清楚,院长是不会对一个毫无背景的新进员工投放太多关注的。就算他的确优秀,但对于明楼而言也毫无价值。他看起来对自己知根知底,眼神中带着一些自己琢磨不透的信息。两人像是在玩一个名叫装聋作哑的游戏。游戏最后只有自己蒙在鼓里。

不过还好。他看起来对自己无从恶意。

明诚长大以来遇到的人遇到的事多如过江之鲫。人情冷暖,也见得极多还好他心地纯善,事情过去也就不想再提。如今遇上了明大院长,既然猜不透对方内心想法,他也便既来之则安之,走一步算一步。

 

明楼的房子是最普通的二室一厅。一个房间被改装成书房,堆满了各式书籍。他的房子大抵就是一个普通单身汉的房间。一个堆满了换下来衬衫的椅子。一个塞满了烟头的烟灰缸。沙发被埋在杂志里。明诚还在客厅里看到一个电熨斗。

“阿姨每个月会来。”明楼似乎猜出他想说什么,解释道:“但是同样不巧,她这两个月也正好出门。”他正试图将沙发上的衣服清理开,然后从衣柜中找出一张薄毯。那样子,的确和人们面前永远衣冠楚楚成竹在胸的明大院长搭不上关系。

明诚注意到堆满了盘子和碗的厨房,一堆漫出垃圾桶的泡面。他努力将笑容压回嘴角,但出声的时候依然忍不住带着笑意:“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什么?”明楼正手忙脚乱地和毛毯进行搏斗。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能否帮您打扫收拾一下。”

“哦,不行。”明大院长气喘吁吁地回答:“坐在那凳子上,你是客人。明医师,你可以随便做一些你自己的事。放心,我很快就搞定。”

明诚扬了扬眉毛,完全没有把对方的话放在心上。他捡起角落的一个网球,精巧地将它投进篮筐里。

 

当明楼将沙发终于收拾妥当可以供人晚上睡觉时,他有些得意洋洋地转过身想打招呼,却发现客厅和厨房已经被对方收拾完毕。洗衣机正发出隆隆的响声,最后一个盘子在被放回消毒柜。

明大院长的样子此刻有些滑稽:“……你知道洗衣液在哪?”

明诚非常熟练地开始收拾堆在椅子上的外套:“在橱柜下面。阿姨在洗衣机上留了张字条。还有她说你的垃圾袋该买了。”

明大院长在房间里360°转了一圈,搓了搓手。“好吧。”他说,“呃,看来请你住一晚是不够的。我得请你大吃一顿才行。”

明诚终于笑起来。他发自真心微笑的样子很好看。眼角全是春风般的笑意。“这是我应该做的。您不需要谢我。”

“必须得请。你没有说不的权利。”

明诚挂衣服的手顿了一顿,最后抿抿唇说:“那我就敬谢不敏了。”心头那一点疑惑却是越发浓厚。刚才整理的时候,环视了一圈发现有关明楼私人过往的照片少得可怜。只发现一张他在读大学时候的。戴着个金丝眼镜,儒雅斯文的模样,和自己想象的差不多。的确是那种会让汪曼春为之心折仰慕的类型。明诚自己知道自己长相也不差,以前也不是没人追求过。但也没自恋到这种地步,以为明楼对他另有所图。他心中好奇,话到了嘴边也没敢再说。

 

明楼见他面带困意,便提议两人尽早休憩。临睡前,还拿了一杯水送到明诚身旁,体贴地关了灯才离去。隔着一条门缝,暖黄色的灯光泄露出来。明诚听见明楼翻阅书本的声音,沙沙沙沙,如同下雨。他睡不着,抬起身往里看去。正好瞧见明楼翻书的侧脸,目光专注,鼻梁挺拔。的确是无论到哪里都不会被人遗漏的男人。而他竟然想不起他。

大约思考地太过专注。那个晚上明诚做了个梦。

他梦见和明楼生活在一栋小洋楼里,两人也不是上下属关系。明楼似乎是他的兄长。倒也好笑,他倒的确曾经想过明大院长如果做兄长一定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那个。他和明楼从小一起长大,两人不是兄弟胜似兄弟。明楼对他有救命之恩,抚养之责。在梦里,他是他的兄长,他的导师,他的前进道标。一切的意义与指路所在。

这令他感到新鲜。明诚从小到大,父母双亡,凡事全靠他一人。如此信赖着另外一个与他截然无关的人,在这之前从未想过。他像是隔着一层玻璃,在梦中看着年轻时候的明楼(更成熟稳重的,引而不发,充满男性魅力的)将自己抱在怀里,说:“阿诚,叫我大哥。我们从此就是一家人。”

梦里的他估计只有十岁的样子,仰着头看着眼前的青年。瞳孔里全是信赖与仰慕。

明诚抱胸站在旁边观察这一切。他盯着梦里明楼的侧脸。因为知道是梦,所以他才能近乎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对方。

这男人的确得天独厚,他想。如果之前见过,他绝对不会将他遗忘。但为什么他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呢?

这样想着,梦里的明楼突然抬起了头,眼神与他四目相触。身上衣服忽然一变,又穿回了穿白大褂,睿智深邃的明大院长。明诚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明大院长已经站起身抬手摸向他的头顶,嘴唇翘起。

他站在原地不敢动弹。他知道他会说什么。他盯着他的嘴唇,等待那个名字脱出牢笼。

他听见他叫他:“阿诚。”

 

明诚猛然睁开眼睛,屋内还一片漆黑。明楼已经把灯关了,从他这里望去里面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现自己起了一身的冷汗。作为梦而言,那也太过真实。

还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明诚自嘲地笑笑。在等待心跳平复的时候,他忽然发现没有听见明楼呼吸的声音。太静了。不像一个男人睡觉时应该有的声响。

明诚犹豫了一会,还是起身走到门前。月光正好透过窗帘,落在房间里的地面上。他推开一条缝看见明楼沉睡的侧脸。鼻梁高耸,眼唇紧闭。这五官和梦里的兄长重合在一起。他终于能够听见对方平静的呼吸声。在黑暗中浅薄的像是潮水。

不过是个梦境。明诚摇摇头,暗暗笑自己疑神疑鬼。他躺回沙发里,这次明楼没有再入他的梦里来。

 

到了第二天,明诚依旧有些魂不守舍。还好明楼没有发现他的异样。明大院长像个老干部似的在拐角小摊买了两根油条,一杯豆浆。还问他要不要。两人在医院门口的岔路口分了别,明诚坚持要下车,明楼也没拦他。只是摇下车窗笑着说:“如果晚上还没地方睡,可以继续来我这借住。千万别委屈了自己。”明诚点头答应,但心想自己哪敢再去打搅。

他望着明楼远去的车尾,想起明大院长提了两根油条一边开车一边往嘴里塞的模样,忍不住低头一笑。郭骑云走过来正好撞见这一幕:“怎么了?发生啥好事了?也说来分享一下。”

“没啥没啥。”

“还有点小秘密。”郭骑云也不追问,“不过还真有好事发生。小子,你撞大运了。”

“什么?”

郭骑云将一份文件扔在他手里:“国际研修会议,院长点名让你和他一起参加。行啊,小子。什么时候偷偷和院长站一条线的?”他看左右无人,后面两句压低了声音:“现在大家都知道你站院长那边了。梁处那边,你要小心点。”

明诚感激对方的好意,拍了拍肩膀说:“我知道。”他打开文件,里面白底黑字,明楼下面写着他的名字:明诚。

 

 

明诚并不是第一次坐飞机,但那么尴尬却是第一次。

他与明楼之间相处并不难受,甚至有些难与旁人解释的默契。就像一个机关。碰在了一起,卡的位置正好,不宽不窄,仿佛就是天生注定的那么一块。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不像是刚认识不久,倒像是认识多年的好友,可较真来说又没有到知心朋友那份上。上不下低不落,总不是那么回事。

就好比刚上飞机的时候,明楼入了座,还未出声。明诚就从袋子里掏出杂志递过去。两人视线接触,明诚先扭开了头。空姐送饮料的时候,明楼眯起眼半憩。明诚不敢吵醒他,又怕他醒来嘴干,帮他点了杯热红茶。他特意要了一杯奶精。过了10分钟,打开盖子放进茶里。不过一会,明楼就醒了。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抬起眼望旁边装作无视的明诚。

“你帮我叫的?”

明诚扫着杂志,一目十行:“啊。”

“下次不要这样做。”明楼眯着眼慢斯条理说。他想了想,怕明诚多心错意,又加了句:“我们是朋友。”

明楼的话没有说完,但明诚懂得他话里多余部分的意思。明楼想要和他建立一种平等坦诚的关系,而不是明诚单方面的服务与付出。只是明诚没有说出口的,是他自愿或者习惯为明楼做些什么。尽管他们认识不到24天。

 

飞机一进入平流层,机舱的振动趋于平稳。明楼读完了第二本杂志。他读的很快,读书的样子很专注。明诚注意到他们经常会认同某一个观点。明楼发现他探过来的目光,问:“同意这个?”

明诚点头:“恩。他的想法很有启发性。”

见他有兴趣,明楼便和他探讨起界内的看法和未来发展。他的声音低沉而柔和,引经据典,让人觉得这人之前必须得是个教授。讲到后面,明诚微微有些困意。他强撑着精神,却被明楼看了出来。

明大院长笑眯眯地将杂志合上:“我有些困了,等下飞机再说?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明诚有些窘意,但还是承了明楼的情。他半侧过身,不过一会便沉沉睡去。朦胧间感觉有人将一条薄毯盖在他的身上。但他已然睡得沉了,就连动弹一根指头都无法做到。

 

他又做到了之前那个梦。这次时间一转,梦里的他已经有二十多岁了。明家领养了一个孩子,叫明台。明台喜欢他,粘他,对明楼却是又敬又怕。明楼在他面前也总爱板着个脸,有点长兄如父的样子。只是暗地里对明台也宠得厉害。

明诚见着有点吃味,笑着说大哥有了小弟就不要我了。明楼看他一眼,说:“说什么呢。”明诚知道自己说过了,低下头说我错了大哥。他就听见明楼淡淡叹了口气,伸手过来一揽自己的肩膀。

“我最放心你,也最不放心你。以后到了巴黎,凡事不用多想明家,多想想自己。”说着他紧紧搂了搂自己的肩膀,掌心微微用力。

知道了,大哥。明诚抬着眼睛说。但他有话欲言又止。那时烽火已乱,眼看国家前途未卜,明楼话里有些让他自己为未来打算的意思。可他的未来便是他,便是明家。就像树和藤缠在一块,已然是无法分开。只是明诚这话没有说出。他心底已经暗暗下了决定,告诉不告诉明楼又有什么区别呢?

在机场送别的时候,明楼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们像成年人一般握手。明诚注意到明楼的耳边忽然有一根白发。他才二十多岁啊。这几年明楼在外做的事,明诚从未过问。明楼有自己的考量,没有人比他更相信他。但是他知道即将到来的是什么。

那是战火。是革命。是即将席卷一切的暴风雨。是将所有人逐一吞没的浪潮。尸骨无存。无人能够幸免。

明诚心中一凛,张了嘴就想问。却被明楼的眼神止住了。他不让问。他不让说。这让明诚更为忐忑。

“阿诚,上机了。”他们握在一起的手还没有松开。明楼却开始催他。

大哥你在做什么?你想干什么?

明诚心里开始惊慌,但是话到嘴边却像被人封着了,只能发出一些毫无意义的音节。他紧紧攥住明楼的双手,力气大得近乎想把手里这块肉给捏碎了。明楼看着他,没有松开。只是一遍遍地问:“阿诚,你怎么了?阿诚?”

汗水从额头滴落。明诚死死握住明楼的手。

他不能出声。他不能警告他。绝望如海洋将他吞没,他惊慌到眼角逼出一滴泪水,长大嘴巴,用力,用力。

他最后喊到:“大哥!”

 

明诚睁开眼睛。泪水沿着脸颊落到领口里。明楼在旁边皱着眉毛,一脸关切。“梦靥着了?”

明诚恍惚地转过头,发现他们的手还拉在一起,明楼的手背上还有自己指甲所掐出的红印。明楼关心的五官和梦中人重合在一起,鼻是鼻,眼是眼。双瞳里是一泳深泉,令他一时竟然无法发声。

明楼递上一杯水,声音温柔:“喝点水,慢慢来。一个梦而已,不要怕。”

明诚低了头,之前的梦已经变得支离破碎。他尴尬地松开手,为了掩盖此刻动荡的内心,低下头猛灌几口。

“没事,没事。”他干枯地搪塞,转过头不想再看那陌生而熟悉的五官。他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才发现面上竟然满脸是泪。

明楼的眼睛还落在自己的脊背上。他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隐隐地带着令人安定的力量:“梦终究是梦,是不会在现实里发生的。你不要怕。”他说。明诚点点头,两人之间没有再说些什么。这尴尬的气氛直到开会之后才有所缓解。开会用了一个半天,之后便是最为无趣的饭局。明诚对饭局毫无兴趣,但知道是会议的重头戏,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参加。饭局进行到一半便是枯燥无味的敬酒环节。

明楼在哪里都是瞩目焦点。不过一旬,来敬酒的人便门庭若市,流水席一般来了又走。明楼有技巧地推了几波,但仍有些不能得罪地喝了几杯。明诚在一旁望了一会,到最后看不下去,起来代酒。明楼脸色一板,说:“这里都是领导的地方,轮到你上来敬个什么,一边去。”

明诚知道他是好心,坚持不去。对方也打蛇上棍,把明诚拉了一起灌。明诚几杯下去,眼睛就有些花了。对方还要往他手里塞,明楼面露不悦,推开了对方的手,笑着说:“小年轻的,没见过世面。明医师,去房间里帮我拿个文件来。还不快去。”声音里有着不容令人推绝的温度。明诚愣了愣,还是去了。明楼接过对方的酒杯,依旧笑语彬彬,不露破绽。。

酒过三巡,明诚也没回来。明楼在饭局中如鱼得水,游刃有余,但依然有些放心不下。他借醉提前离开酒局,回了房间。开门的时候,发现里面灯光灿烂却不见人影。

“明医师?”明楼疑惑询问,进了屋才发现明诚在椅子里睡着了,手里还提着他刚才指定的文件夹。

明楼不禁莞尔。他怕对方着凉,想将对方叫醒。伸了手,眼睛却鬼使神差地朝他脸上看去。

明诚今年二十多岁,眉宇间全是英气,但五官长得又是极为秀气,整个人在灯光下如白玉君子一般。明楼有些发怔,指尖已经朝对方脸上伸去。明诚大约是醉得深了,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抖,淡淡呼气间都有股酒味的清香。

明楼眼神深邃,那潭池水终究起了波澜。他的指尖落在明诚的鼻梁上,最后滑落到对方纤长的肩膀。比了比,也快和自己一样高了。他凝视着对方纤长的睫毛,忍不住还是开口唤他:“阿诚。”

明诚没有听见,在梦里他似乎睡得极不安稳。听他这样叫唤,也只是微微动了动身体。明楼不禁笑笑,伸手将他拍醒。

“回床上睡吧。”他温柔地说,“小心着凉,明医师。”他们之间还有很长时间。明楼想。

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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