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格/杨思德。
“世事人无奈,君心我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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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琰唇角的最后一丝烟花饶是要散了。飘飘扬扬的,还剩一些飞扬的火星。
他想起小时候吃过的榛子糖。入了口只是甜腻非常,到了最后却又带着一丝不觉的苦味。
他们两人正踱步走过一条柳树小径。蔺晨走在他的前方,拽着的手已然放下。他不说话,侧了个身子用扇柄挑起一侧的杨柳。瞧着萧景琰还发愣的小脸,弯了弯眉角:“发什么愣?没听你师兄我说话。”那轻佻熟稔的表情仿若半个时辰前的那个吻全未发生。
真正是道行高深。
十七岁的萧景琰觉着自己面对的是一面湖,一条江。江水随心所欲,而他这渡江人却怎么都找不到下舵的渡口。
师兄呐。
这边厢蔺晨细细叮嘱,萧景琰回过神来猜听了个半句。
“……这白府并非你想象的那般简单。这府中的人也并非你所想的那般单纯。你还年少,不懂这些,也别去管。别让那些脏事污了你的双手。”
男人这仔细模样,在他面前甚是少见。但这般仔细认真,倒有几分师兄做派。
萧景琰好奇又问。
什么事。师兄你快说呀。
蔺晨瞧着他一双乌黑澄清的眸子望着自己,眉眼底还有之前动情的余波。心下一软,扇柄在手中一转,伸了就去挑少年光洁的下巴。
他声音轻佻,沙哑间带着三分调情的纵意:“不专心好好听。是不是等罚,恩?”
萧景琰抬着下巴。只觉着那白玉所致的扇柄和师兄的目光混在一处,按抿着自己的嘴唇。
他师兄的视线此刻竟像是带着火,又似那落了墨的画,随着冰凉的扇柄划过自己的嘴唇,又往颈下划去。
皮肤嚓了一下全都热了。耳根梢都带着火。
少年颤抖的声音像是羞恼又像是在讨饶:“师,师兄……”
蔺晨眸子一黯,扇柄倏地收了回来。快得令萧景琰有些始料不及。
他抬头再看,蔺晨已侧了身,声音重得似落了水。他说凡事入了极端必成心魔。情欲爱恨,权钱霸业。沾身便不可解脱。你性子单纯,脾气直拧,以后怕是要吃一番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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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 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但是,即便这样,还是要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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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琰还未张口。却见蔺晨脸色一变,又回了那嬉皮笑脸的劲头,笑道还好师兄还欠你一个吻,要不算你占师兄一个便宜,把你收了去?
他言笑晏晏,似说了个平常至极的玩笑。
萧景琰只觉脸色发烫,正想说话。却听夜色中有人凄惨一声惨叫。
两人瞬间一同变色。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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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事的是白府当家白老爷子。
那老人萧景琰适才看见的说话还精神抖擞。可当他二人赶到之时,这古稀老人躺在桌上全身发青。蔺晨伸手一探,早已没了呼吸。“没了。”
此时众人乱作一团。白小少爷被人用椅抬来,原本病怏怏的身子此刻更是一副快去了的模样。白小娘子听闻消息也从后院奔来。人一进了房门,便被所有人堵着。
之前那位老奴此刻更是恨不得将她撕了去,率着众人将她堵在门口:“一定便是你这毒妇做得!竟然连老爷子也下手!快,去请姜捕快!”
姜捕快很快便来了。一来,老奴便率着各家人要拉白小娘子去报官。他们吵闹得厉害,小娘子哭个不停。萧景琰在旁边心下不忍,几次想要上前却被蔺晨拦下。
“到底是谁做的?”
“是她!这毒妇今天下午还给老爷做了汤,老爷吃了就死了!”
众人拉扯个不停。混乱中却听一人悠哉的声音:“不是她做的。”
府中所有人脸色一变,堪堪回了头往旁望去。却见蔺晨白衣飘飘,扇子拂动,端的一副老僧入定的悠闲做派。
“你替她说话。你是她请进府里来的。不是她,那难道是你?!”老奴咬牙切齿,恨不得扑得蔺晨上来。只是他伸手还未触及对方衣袖一分,只见眼前一道亮光。一把利剑直直嵌入二人之间。
只见一少年持剑挡在蔺晨前面。他原本亲和的脸庞此刻拢着一股英气,五官清冷,傲气如霜。整个人凌冽得如他手中所持的那把出鞘长剑。让人无法逼视。
“我看谁敢上前。”少年原本悦耳的声音此时落地有声。偌大一个闹哄哄的大堂,却被他这声震得无人敢响。
万籁俱寂之时,却听有人用好大一声喝了口茶。姓姜的捕快皱眉往后望去,便见了蔺晨只一个无事人似的,悠哉哉地坐在桌前,端茶,喝水。过了好一会才悠然地回头,似是有些得意地瞧着自己的师弟把众人震得不敢出声的模样。
“大家吵完了吗?说完了,我来说两句。我师兄年纪小,不懂事。大家别和他见怪。”
说着才起了身,悠然地走到众人之间。
“白家老爷子,的确是中了毒。但是这毒,却又不是这汤水中来的。”
“谁相信你的话?”
“我相信!”少年郎扬起额头,声音砸得之前那人不敢再问。蔺晨抿抿唇,对萧景琰这难得张扬的模样甚是喜欢,忍不住用指尖挠了挠他在背后的掌心。
众人只是瞧见萧景琰这少年郎不知为何脸颊有些泛红,但依然说的掷地有声:“之前老爷子把白小娘子做得汤水都洒了。我瞧见了。”
顿时所有人又吵开了。
“那一定是她怀恨在心!”
“就是!就是!白太夫人是怎么死的?”
“他们是外人。他们的话也信得过?”
眼见大堂又闹成一锅粥。姜捕快为息众怒,从外面去请镇中最有名的大夫。蔺晨没有再说话,他把玩着扇柄,嘴角簇着一丝轻飘飘的笑意,眼睛瞧着这府中各人此刻做派,心中也不知想些什么。萧景琰气他们不分好坏,双颊发红,脸颊鼓鼓的。蔺晨觉着好笑,凑过去问:“景琰气什么?”
“这些人不识好坏。”
“你又怎知什么才是真正的好坏?”
萧景琰一愣,直接反驳:“好就是好,坏就是坏。”他的眸子清澈,里面是不会动摇的根基。
蔺晨张了口还是闭上,似是淡淡叹了口气,扭开头。
此时姜捕快派人请的大夫来了。萧景琰瞧着他的身影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只见那大夫拨开众人,走到白老爷子身前,探了两把,便拧了脖子说:“人都死了还找我看什么。”
姜捕快难得的低声下气:“不就请您来看看到底是何死因。”
“还用说什么!中毒啊!恩,不是这汤水的毒。”这大夫脾气大得紧,说完便想走人。抬了头,却望见人群这边的蔺晨与萧景琰,那眉毛立刻掉了起来。
萧景琰似是想起来这大夫到底在哪里见过。
“少阁主,你放下阁中的事不管,跑到这来玩了。回头老阁主知道了,我可保不住您。”
这话一出,把府中众人吓了一跳。“你说他是谁?”
蔺晨难得显出一分无奈,却不得不哄着:“晏大夫,你能别老提我爹么。”
晏大夫眼睛一翻:“不提他我提谁?”他又瞥了瞥一旁青松一般站着的萧景琰,逮着个无人的机会捅了蔺晨一把。
“我说,少阁主。我好像记得对未成年人出手可是触犯阁规的吧?”
蔺晨咧了咧嘴,压低了声音也没让旁边好奇的萧景琰听见。
“对啊。不过未成年人先出手勾引我,先主动告白引诱我出手,这就不是我的问题了吧?”
晏大夫气得吹了吹胡子。狼心狗肺没见过。狐狸心狐狸肺的这里有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