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爆炸

Liar Liar Liar (最终章）

11

他曾经认为这个炎热的夏天永不会完。

周泽楷这大爷赖在他家里足足待了半个月才走。他琢磨着最后江波涛是实在忍不住了，找了个下午打电话过来。黄少天趴在沙发上听他们说话，周泽楷这家伙就算打电话也嗯嗯啊啊信息量少的可怜。

“嗯。嗯。好。”

“怎么着。要滚回老家了啊。”黄少天光着腿在沙发上滚来滚去的。“得得。早该。小爷我早就想一个人吃香喝辣，想去哪去哪不用再管你这个瘸子。等你回S市别太想G城啊咱们上下父子兵，打仗亲兄弟。上了荣耀看我不把你打的哇哇叫让你哭的想回G城来找我。”

周泽楷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头埋在肩窝里，就和只丧家犬似的：“舍不得。”那声音像是浸了水。黄少天闷了一会，踢了他一脚说：“你这人是不是有点精神分裂啊。”

周泽楷没吭声，低了头就去撩他的背心下摆。修长的带有老茧的手指潜了进去，想去扒黄少天的内裤。机会主义者黄少天哪里会让他得逞。剑圣左避右避，找了个机会咬了他手腕一口，然后极为得意的哈哈哈大笑起来。周泽楷眸色顿时一暗，低了头就想吻他。

黄少天眼明手快地给他挡了回去。只是他脸色有些潮红，还喘着气怎么都没什么说服力：“喂周泽楷我警告你。我们，哼，这个事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队长不行，江波涛也不行。知道了我们就完蛋了。你明白不明白明白就点头别老是装哑巴不说话。”

周泽楷嗯了一下。趴在他身上忽然犹豫了会，有那么点怯生生地问：“黄少。如果……”

黄少天扬着眉毛等他说呢，但周泽楷最后还是放弃了。他拽着黄少天的手腕，那一段因为太过用力近乎泛白。

这人可真怪。黄少天想。

交往之后，黄少天才发现周泽楷这人，虽然是真不怎么喜欢说话，但一说起来特别要人命。他人回了轮回，但两个人私下联络不断。从QQ到短信。机会主义者黄少天和轮回无口队长，硬是把两人在一起的事瞒着水泄不漏。黄少天发着短信说：“今天我和你说哈哈哈哈叶修那家伙又去抢野图BOSS结果被我和小卢给搅了你真应该来看一看。我后面私下偷偷地问蓝河他和叶修那家伙到底咋个回事可蓝河那家伙要不是嗯啊要不就开口明明看着他挂线。你说他到底和叶修怎么勾搭上。”

周泽楷回了个嗯。黄少天有点不满说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过了不到一分钟他就收到短信，上面只有两个字：“想你。”惜字如金，一字千金。

黄少天瞅着那手机屏幕傻傻笑着。关心长辈的卢瀚文在旁边问宋晓，说这个是怎么回事啊。黄少怎么一副大脑被浸了水的模样。体贴下属的喻文州温和笑着说恋爱的人都这样，你们别打搅他。

黄少天当时完全没有发现旁边人群的异样。他瞅着手机屏幕想就看着你会说话的份上原谅你，于是回了条：“你的脚好没不行我再给你寄点药去。”这次回复的时间长了点，直到黄少天开始训练了。才收到那两个字的短信：“够了。”

人说恋爱特别让人丧失理智。黄少天不同意这句话，他觉着自己这是要对轮回负责的心态。周泽楷这家伙遮遮掩掩，他反而上了心。问江波涛是不可能的。

荣耀里的顶级机会主义者瞅着个机会，在职业选手的群里趁人最多的一天。大家嘻嘻哈哈谈着暑假做了什么，练了级还是炒了房，吃了面条还是下了馆子。一叶之秋上了线，自从进了轮回之后孙翔脾气也改了很多。他参与大家聊天大家也都乐呵呵的。黄少天找准了机会，半真半假开玩笑似的问：“那个那个你们队长的腿怎么了，别影响之后和我们蓝雨的决赛啊省的到时候我们胜之也不武。队长你说对不对。”

喻文州呵呵了一声。

一叶之秋愣了一下。在消息栏里打了一行：“什么腿？”

“我靠你还是轮回的一员吗。你们队长的腿不是扭了嘛。这事我蓝雨的都知道，你是在哪个地方阿拉斯加还是夏威夷啊。成不成啊小伙子你。”

“队长的腿没事啊。”

当时黄少天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打了个哈哈就把这事给别过了。但大夏天他坐在训练室的空调房里，手冷的像冰块一样。喻文州发现他忽然没了声响，觉着不对回过头看见愣愣坐在电脑面前，问：“少天。没事吧？”

黄少天别了头，犹豫了一下说：“队长，我想请个假。”喻文州何等温柔体贴体恤民情，他只是问：“必须吗？”

“……算吧。”

“早去早回。”

喻文州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多问。黄少天想拉出个笑容，但他朝着电脑屏幕的反光看自己的笑容怎么都那么狰狞。

订机票的时候黄少天想自己是不是太多疑了啊。不过这也算是女朋友，我呸，交往对象的关心吧哈哈哈哈。而且也算是个惊喜嘛。像队长说的，促进蓝雨和轮回交流。两队的未来就扛在他的肩膀上了。但黄少天瞅着飞机起降的羽翼，想着那几天他和周泽楷的交往，那些他隐隐觉得不对的地方。

夏日的阳光透过机舱小小的窗子，落在他的手心上。黄少天想这并不是他的第一次恋爱，绝对不是。这也不会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事，但周泽楷。他和周泽楷。

到了S市，黄少天想了想还是给周泽楷发了条短信：“哈哈哈哈哈你猜我在哪你这家伙有没有好好训练我操天气那么热你到底有没有在想我。”

周泽楷很快地回了短信：“想。”一句里包含着了那么多意思，只有周泽楷才做的出。

黄少天想如果自己猜错了，那么和这家伙道个歉。大不了让他想怎样就怎样补偿他一顿就是。这样昏天黑地的想着，他就到了轮回训练室的外面的小花园里。

他也没直接冲进去，而是给周泽楷打了个电话：“喂。”

“你不是想见小爷我吗。我在你家大门口出来出来。你可别被我吓着。”有违人类言语速度的话速掩盖了他飞速跳动的内心。黄少天看着轮回那块闪亮的门牌，想自己是不是太疑神疑鬼了。因为孙翔那家伙一句话冲过来，或者权当他有点思念周泽楷（呸呸呸）。才做出那么有违背自己设定的事。

电话那头的周泽楷明显有些诧异。他好像愣了一下，然后讷讷地说了句好。

当拄着拐杖的周泽楷出现的时候，黄少天在心里松了口气，还有些不好意思。他拍着满脸兴奋周泽楷的脸一边张扬地说：“我来看你有没有偷偷地拐小女生，顺便偷看一下轮回的训练情况。你行不行啊！”

周泽楷眼睛闪闪的，点了点头，然后又马上摇摇头说：“没。”

真是个傻子。黄少天想。但他的确心情从未如此轻快过，甚至想把对方拉过来狠狠地那么亲一口。黄少天也这样做了。啪叽一口。声音亮的很。

周泽楷从头至尾都有些懵懂。当黄少天亲了他之后，他先是愣了一下，就想伸手继续这个吻。黄少天哪里让他得逞，退开几步编着借口：“哎我借你们轮回的厕所用一下。一路赶来啥都没带，在飞机上憋死我了。”

周泽楷眼睛亮亮的，点点头，说好。拉着他就往轮回后面的小门进去。

洗手间的水哗哗的流。黄少天小心翼翼的样子就如同盗贼隐身进高等级副本。轮回训练室比蓝雨大那么几倍，装修简洁一看就价值不菲。黄少天啧啧啧地一边参观一边找出口往外走。结果拐了几个弯，就发现自己迷路了。

黄少天正想打电话给周泽楷，却发现拐角处站了那么个姿势奇怪，长相熟悉，气质糟心的家伙。

“那家伙也在这？也太巧了吧。放心放心，我这就走。”声音也很熟悉啊。

一个烟圈从拐角处慢慢地升起来。黄少天听见周泽楷的声音：“禁烟。”

“马上就走。马上就走。”我操，这不是叶修那家伙。怎么又跑这来了。难道兴欣和轮回合作了？不可能啊。

黄少天躲在柱子后面，觉着自己就好比那打入敌人内部的地下工作者。窥探到了这个圈子里肮脏的冰山一角。只等他高声一吼，揭穿这水面下最深的黑暗。于是黄少天把自己往里面缩的更深一点。

“话说回来，你们现在交往的不错吧。这笔帐回头轮回可要好好算给我们兴欣啊。”

黄少天在柱子后面对叶修狠狠竖了个中指。

“你的拐杖再过2天也可以拿走了吧。老是装瘸回头弄假成真你们江波涛可别上门找我的麻烦。”

他的中指还没收回来呢。黄少天把头移出去，看见周泽楷沉默地看着自己的脚。黄少天跟着他的视线一起望过去——刚才太急了，他甚至没有仔细看清楚——原本包扎的地方干干净净的，什么绷带固定架，一个也没有。

“拆的是不是早了点？”叶修说出了他的疑问。

周泽楷不吭声，过了会才说：“够了。”

叶修笑笑没有说话。就在他准备走的时候，黄少天走出了柱子：“轮回可真大设备也很好。哈哈哈哈叶修你怎么也过来趁凉吗，到轮回也不通知一声，你们兴欣如果和轮回合作的话，我们蓝雨总有点知情权吧。”他语速飞快，声调活泼，表情丰富，但心底却是极冷。

。周泽楷看到他愣了一下，但脸上有些痛觉的释然。他伸手就想去拉他，黄少天挡住他的手：“不过老叶你们什么时候感情那么好，我可一点都不知道。是不是一起陷害人结下的友谊啊。”最后一句话黄少天是对周泽楷说的。他的声音冷的要命，每一个音调都带着令人致死的寒意：“你的玩意可以收起来了吧。做戏也做足一点。周泽楷，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周泽楷当时的脸白的吓人。他想伸手去够黄少天，但对方退后一步走到他的范围之外。周泽楷当即把拐杖给舍了，两三步走上前，紧紧地拽住了黄少天的手。

黄少天等了半天，等到周泽楷最后说了一句：“对不起。”

他本来应该更生气的。黄少天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极了，不带任何起伏。他说话干劲利落，噼里啪啦：“你的脚没摔坏。那的确是鸡骨头，所以我说对了。这主意是叶修出的，江西那事也是故意的。你就是他妈的想示弱，想让我放松警惕。然后到我家来假装摔一下。你告诉我说的对不对。江波涛肯定知道这事，你不会瞒着他。我们家队长出于同情你也入了局。所以只有我一个人瞒在鼓里当傻子耍。是这个节奏对不对。”

轮回的墙壁在阳光中白的发亮。他们曾经躲在黄少天的楼梯底下接吻，当时所看见的是不是同一道白光。

周泽楷脸色白的和墙纸一样，就算他摔倒的拿一下也从未如此惨白。即便如此他还是迟疑地点了点头，加了句：“喻队，不知情。”

黄少天用手指着他的鼻尖，声音从未如此镇定：“周泽楷你二大爷，你觉得这样好玩是吧！”

“不是。黄少，你听我说。”周泽楷急忙抓住他的右手，这会总算口齿伶俐，并且是两个完整的句子。

    黄少天的视线从一脸慌张的周泽楷转到旁边的叶修身上。这大爷退避三舍地站到墙角，碰到了视线他还耸了耸肩，对他做了个口型。不是“对不起”，而是“认了吧”。

操。

这边周泽楷还拽着他的手。往常的坏习惯总算成为了他的桎梏。断断续续了半天，也说不出半个完整的句子。

看着这样的他黄少天反而平静下来了。

“我告诉你。周泽楷。”他把指着周泽楷鼻子的手放了下来。声音恢复到平复的状态，一字一句，清楚极了。“世界上不是什么事都会如你们所料。”

非诚勿扰。流木与木鱼。面店与轮椅。恋爱你以为是和游戏一样按照攻略来就可以成功的吗？

这不算是报复。黄少天想。他把周泽楷拽着自己手腕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然后还帮他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这过程他都自始至终没有去看周泽楷此时的脸部表情。

嘿。他才是那个被骗的人好不好。为什么要去照顾欺骗者的内心啊。

周泽楷把手放了下来，垂在身体的两侧，紧紧地握起了拳头。

“我真是看错了你。恶心透了我和你说。下次别让我再看见你，除非在擂台上。我警告你不要放水哈哈不过这句肯定是多余的。我一定会用夜雨声烦把你们两个打的屁滚尿流然后带领蓝雨拿到总冠军。你们就给我洗干净脖子等好吧！就这样！”

周泽楷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那个夏天的夜晚一般盯着他的眼睛。在他的眼睛里，黄少天看见无数个支离破碎的自己。这个男人抿紧了嘴唇，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欲言又止。

他走出房间的时候太阳正大。阳光直射头顶。一个明晃晃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没有任何阴影可以躲藏。意外的是，心脏和手都平静的很。想着去买瓶可乐然后买张票就返回G城吧。这个鬼地方再也不来了。

黄少天站在自动贩卖机前面，从袋子里淘来掏去，结果掏出一串钥匙。上面灰太狼笑的挺开心，还冲着他竖着大拇指。

黄少天愣了一下。整个夏日的记忆翻腾蹈海的向他袭来。坐在轮椅里的周泽楷。给他唱歌的周泽楷。打游戏的周泽楷。坐在三轮车上的周泽楷。

怎么是周泽楷。为什么是周泽楷。

他恶狠狠地把钥匙扣从上面取下来，扔到垃圾桶里。笑的浮夸的灰太狼消失在空洞漆黑的桶口里，发出了咚的一声，就像夏日砸进石块的水池，瞬间恢复了平静。这个光白色的世界中他孤零零地站在那边，人声喧闹，暑气浮躁。

那是这个夏天最后一道暑气吗，热气已散，快的就像一个迅猛而仓促的恋情。

黄少天站在树荫下看着他的手掌，紧紧地握住掌心。他这个最热的夏天终于就要过去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