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格/杨思德。
“世事人无奈,君心我自知”
二
出了山,便是平原。
姓蔺的虽然性格恶劣。但是山下的事却被他说得八九不离十。
大梁建国至今已有百年,暮气已至。朝堂高高在上,江湖鱼龙混杂。六大门派统治江湖已久,江湖之事大到开门立派,小到通缉抓盗全有专人所管。
他一刚出山林的武人,没门没派,一路走来全是白眼。
“接一个通缉,五两。”风波庄的人从不正眼瞧他,伸手一扬,像是打发叫花子。
萧景琰忍气与他分辩:“那为何前面的人可以无钱接案?”
“他是华山派的。你又是来自何门何派呢?”
“无名无派。”
“那不就得了。嘿,这年头,是个人都自称有武功,都想做大侠。也不知道是哪里的猴子……见的多咯!”
萧景琰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有人看他长相清秀,特意给他指了个道。说花上十两银子,借挂在六大门派之下,便可接案。萧景琰只是谢了那人好意,摇头不授。
他身上银两有限,撑了月余,终于身无分文。最后咬咬牙,做了名大户人家的护院。说好不做打手之事,便只能接了夜晚守院的活。还好夜晚月光清亮,守着半院月光,也觉得胸中开旷。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月余,就在萧景琰觉得可以再次上路之时,忽然听得这镇中几日来了位江湖盛名的大盗。六大门派通缉那大盗许久,都未有人将他缉拿归案。因此这镇中一时人人自危,便是这大户家中,也增请了不少打手。
萧景琰原本也想接这大盗的案子,却被风波庄的人再次赶走。
“这事归六大门派管。你这汉子,是想和六大门派过不去?”
萧景琰忍着气,回了屋摸着那把钢刀,只觉着胸中郁气不解。他忽然想起那姓蔺的男人说得话:“萧兄这腔热血,进了江湖,我看到不如赋酒。”这时倒才懂得他话中深意。
也罢。
萧景琰瞧着洒进屋内的浅浅月光,心中慢慢安定。
我有一腔热血,只愿浇醒水底寒冰。
他提刀出门,就想不管其他,径直捉那大盗归案。谁知一打开门,就听外面沸腾人声传来。他心想不对,朝大堂跑去。刚跑进院内,就见倒了一地尸首。户主院门打开,一人向他这边飞驰而来,后面有众人喊追不休。
“抓住他!”
“别让他跑了!”
来人一脸凶神恶煞,见了萧景琰挡在道上,厉声大喝:“要命就滚开!”
萧景琰心中一凛,知道碰上了贼人。也不退开,持刀在胸,摆好了架势。
“又来个不怕死的!”贼人手捻了几个剑花,招招冲着萧景琰的要害杀来。
萧景琰静静等他下招,只待出招那一刻——
谁知那贼人身体一歪,刚冲到萧景琰身前,五官放大。身子如断了线似的正好坠到萧景琰的跟前,一口血水吐出。从后面望来,如同萧景琰将他放倒一般。
萧景琰愣在原地,还来不及解释,就被上来众人团团围住。
“好俊的功夫!”
“厉害啊!居然有这等高手!”
他仓促抬头,朝高处望去,却只见屋檐上似有一个白色的衣角隐入夜色。再去看,却又什么都望不见了。
***
毕竟是六大门派都无法全力缉拿的大盗。
即便萧景琰再三解释,也没有人相信他的言语。只说他是谦虚。六大门派最终也派了来人,奖赏他为名除害。封了他一个关中大侠的称号。
众人褒奖之中唯有萧景琰自己觉得气闷。这事来得稀奇,倒好像他被人算计。如今护院也不用做了,得了些赏钱。有了大侠的称号,也能在风波庄开始接些通缉。
但他却觉得杯中美酒尝起来,远没有赏月那日畅快。怎么喝都味若清水。
这日外面进来个人,口中叫着哪位是萧景琰萧大侠。自称是华山派前来送武林贴的。
“萧大侠或许知晓,魔教上旬在罗善堂围剿了九华派不少高手。魔教势强,但我们武林正派远没有退让的道理。武林盟主广发武林贴,就是邀请各位高手到华山一聚。此举试在各位高手当中选出武功最高者,壮我正派威名。愿关中大侠千万不要推辞。”
萧景琰掂着这张金字黑贴,心中不断沉吟。
他也听说如今魔教势大,恐怕此时华山派召开武林大会不过是个由头,围剿魔教才是真……
“在下也是这样想的!”
这声音如此熟悉。他进入江湖数月,因为性格冷峻,确是没交几个朋友。
萧景琰一愣,抬了头往上看去。一身白衣,摇着扇子从楼上走下的轻佻男人,不是那姓蔺的又是哪个。萧景琰瞧着他,眉头便皱成一截。但心中隐隐有些喜悦,却连自己也无法理解。
男人比起当日山中一见,换了身清贵服饰,眉目轻佻,越发带着三分烟火之气,不像俗世之人。“萧大侠,山中一别,别来无恙。为兄想你的紧,来,喝酒。”说着也不管他的生硬,拽着就坐回桌前。
萧景琰不好别他的面子,端起酒杯干脆地一口喝完。
男人对他这冷淡模样倒也并不在意,笑眯眯地陪他喝了两杯,才放下酒杯慢悠悠地说:“萧大侠,许久不见。在下远在金陵,倒也听说你这关东大侠的名号。我听说……那大盗极不走运,偏偏撞在我们萧大侠的刀口上。真是倒霉,倒霉啊!”
萧景琰原本就憋着一股气。他听这男人虽然说得轻巧,但话中隐含讽刺即便是他也听得分明。
萧景琰竖了眉头正想站起。又听姓蔺的一笑:“在下醉了,自罚一杯。”
就在萧景琰心中暗暗想到喝了这杯便和这人分别,却听对方说:“萧大侠,可是受到了武林大会的邀请,要往那华山一去?”
面对萧景琰警惕的目光,男人笑得风轻云淡:“正是不巧,我这里也有一张请帖。不如同去?”
他手中金字黑贴,果真是九华派广发的英雄帖。
“不用了。”萧景琰坦然拒绝,“我一个人可以上路。”
说罢,起身就想走。可就在他即将两步跨出门槛之时,男人慵懒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不知萧大侠用何种方式前往华山?如是靠脚力,恐怕得要半月才能倒得。到时只怕武林大会茶水都凉了。”
萧景琰脚步一停。他心中不服气,却又不想转身认输。
姓蔺的有些得意洋洋地走上前:“在下正好有两匹快马。路上缺一旅伴,正感寂寥……不如我们一起上路,如何?”他似乎瞧出了萧景琰心中所想,又加了一句:“到了华山,立刻一拍两散,绝不耽搁。”
萧景琰想了想,转身问:“你为何要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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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站在大堂,身形挺拔得如一杆青松。眉目清明,眸子剔透,令蔺晨想起溪水中光洁的鹅卵石。溪水淌过,月光落在石面上,个个皎洁似玉。
你想将它们放在手中把玩,或是一一摧毁。
蔺晨扬了嘴角,眼瞳渐深。“我只是对萧兄很有兴趣……”
在萧景琰又要发飙之前,他立刻又加一句:“在下只是想还萧兄一个人情。救命之恩,涌泉相报。还请萧兄不要拒绝。”
这理由虽然牵强,但萧景琰心中划算许久,最终还是应了。
“也好。”就在他转身想走之时,却被人从后面一把拽住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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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触过皮肤,冰一般的触感传来。
萧景琰从未和人有过这般接触,怔了一怔,正想翻手怒斥。却觉得那人指尖隐隐用力。两人握在一处的手,竟似树藤一般不可分开。
他抬了头,就见男人正似笑非笑注视着他。笑意清冷,又不可辩驳的气势传来。
“我还未说过:在下姓蔺,单名一个晨字。千万。千万不要忘了。”
最后一句,他俯身前来,热气凑在耳边。
萧景琰内心像是被雷击中。他怔怔抬头,两人视线相交,整个人竟是要被那双眼睛吸了进去一般。